班傑明的島

其實早上出門前就有預感了。

狗妹妹牠精神比較好，前幾天都懶懶的。牠舔了舔我的手，還一口一口把我餵牠的狗罐頭和嬰兒食品都快吃光了，雖然量比平常吃得少，感覺胃口精神還可以。

只是，還是可以覺得牠不太對勁。眼睛裡面濕濕的，好像有很多話想說，你摸摸牠的頭，牠又把頭低了下去。然後，起伏的呼吸裡，夾著類似嘆息的聲音。

出門時，特別跟老媽講，如果有什麼事的話，請趕快打電話給我。

雖然刻意地沒去提什麼是特別的事，但我們倆心裡都知道。

狗妹妹已經十三歲了，雙魚狗，剛過完生日。如果用人類的年齡來看，已經是隻很老很老的老太婆了。我常常會對著視力不好耳朵聽不聽走路又搖搖晃晃的牠說，喂，老太婆，我在這裡啦。

這個老太婆，是我從小養大的。

牠們一胎三隻，狗妹妹是唯一的女生，也因為這個緣故，她在家裡是很受寵的。只有牠可以進我爸媽的房間睡覺，只有牠有好多件衣服，只有牠可以坐在椅墊上，想睡哪就睡哪。

年前的某一個晚上，睡到一半的牠突然發出狂吠，接下來開始呻吟。我趕緊把牠抱在懷裡，跟牠說，不要怕啊，我們都在這裡…都在妳身邊…

牠像個孩子一樣，害怕的尿尿在我衣服上。

當時我就猜想，應該是快要和牠道別了。

今天下午四點的時候，接到老媽打來的電話，說狗妹妹走了。

坐計程車回家的沿路上，我一直回想，這十三年來和牠相處的點滴。很奇怪，都是一些好笑的畫面，例如說，牠的耳朵一隻高一隻低，走路會歪一邊。

我還在想，是不是因為人年紀大總會變無情，怎麼聽到牠走了，自己還是像以往一樣的笑牠。

進了家門，看到牠躺在那裡，一動也不動。當意識這個我從小BABY看到牠一點一滴長大，從毛色光麗的小白狗變成耳聾目盲的老狗，整個十三年的畫面，突然像是快速播放的影片，在我腦海中飛快走過一遍。最後停格在牠沉睡的特寫。我才有一種非常不捨得的情緒，像是還不希望看到結局，卻已經曲終人散的那種心情。

狗妹妹模樣很安詳，像睡著了一樣。

我和爸媽替牠找出了牠的小衣服，泰山裝，普普風裝，辣妹運動服，還替牠找出來牠的小包包。原本都要一起放在箱子裡，後來想想，我把那包包收進了我的櫃子。裡面放著牠的一小撮頭髮。

另外，還替牠準備了一包狗餅乾，一小罐水。可能通往天國還有一段遠路，我想牠會需要。蓋上了牠最喜歡，厚厚的毛巾被。用安娜蘇的香水，替牠把毛都擦得香香的，最後再放進了花，和牠道別。

在浴室洗手的時候，透過水聲，隱約聽見老爸口中唸唸有詞的聲音。

他說，妳啊，就安心走吧。我們會好好照顧身體的，妳是個好孩子，老天會照顧妳的，下輩子要開開心的喔…

聽到這裡，我的淚水，如同水龍頭嘩啦嘩啦地轉開。